回不去的都是故乡。

——题记

方门,我十岁时跟随父母在外生活过的一个江南村庄,在那儿我度过了一千多个日夜,站在童年的尾巴上与青春相遇。于此,聊以此文记述我对方门难以言明的,微妙的情感。

一夜未眠,从暗夜中回过头来时已听得鸡鸣,夜晚马克杯中的咖啡,无礼地趴在杯底。窗外天色深蓝,寥阔无云,启明星光芒明亮清冷。披衣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——在晨与夜相拥的时刻。

行走在方门曲折狭长的小巷中,晨雾还未消散,在光明中渐渐被稀释,晨色为蓝。早起的着深色衣服的老人在晨光中蹒跚,像黑色的字符。

人影依旧稀疏,独自跑到村北看老屋的残骸。穿过南方盈月般的拱门走入破败的庭院,青石板铺就的小院枯草荒芜。青瓦破碎散了一地,暗红的梁柱在冷风中突兀地立着,摇摇欲坠。残败的老屋像一条大鱼的尸体。散落的青瓦是它的鳞片,破烂的雕花木窗是它曾流光溢彩的眼睛。它也曾载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度过时间河流,完成生命的旅程。如今它却沉在河底,在岁月中沉沦。

颓圮的青色砖墙上深深浅浅长满了碧绿的植物。一株梨树扎根于墙角,黝黑的枝条在淡蓝陈光中颤抖。

扶墙走进老屋废墟之中,瓦片碎裂的声音如裂帛。木材腐朽的气息从废墟深处散出。抬头望天,星月像银白的鱼骨。靠墙角蹲下,仰望天空的自己像是囿于井底的蛙。

午后在河边滑冰鞋。冬日日丽,风势凌厉,天空被清洗得清澈异常。

河岸旁四季常绿香樟在风中啪啪的拍着叶片,每一片叶子都似要被扯离树枝一般,在空中绷紧了小小的身体,透出破碎的日光与蓝空。河面因风起了一层层晶莹的�纹,河底一圈圈明亮的光纹晃晃悠悠,悠悠晃晃。细小的尘埃,孩子们的玻璃珠,碎裂的瓷碗都安静的的躺在水底。河水清冽。

灰褐色的木槿枝在风中抽动`,摇摆,光秃秃的枝头沉睡着夏日一季的姿色娇妍。麻雀在风中群起群落。湛蓝天空,灰色围墙,墨绿香樟灰色木槿及流经整个村庄的朱溪,是为方门。

夜浓时出门买咖啡,即使在过年期间方门也还是那么安静。一座座黑色的老屋在黑暗中静默。狭窄悠长的西街灯光昏暗,人语稀疏,唯有风大,空气清冷清新。

许是过年期间西祖庙开放,当地的妇女,老人聚在庙中守夜。戏台寂寥。浏览刻在石板之上的铭文才知道西祖庙已有了千年的历史,这小小的方门已然是个千年的老者。朱溪盘的枫杨立于溪畔,从清至明再至今。

回家时绕道沿溪行,立于溪上,风沿着河道席卷,披散的头发在风中翻飞,河面荡起黑色旖旎涟漪。

回家途中拥抱了河边的香樟,我知道树也是有情感的,含蓄而内敛。突然想起一个男人爱上一棵树的故事,在我心中,那些沉默内敛,内心善良的人就像树,香樟树。

这些年随父母在外生活的经历约莫十年,总觉得自己像是一直在流光中飞行的鸟,而方门则是立于流光中让我暂作停靠的枫杨。于我而言,故乡不是我的出生地,而是我于时光中栖息过,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,比如,方门。